第二十七章
照日天劫 by momoho
2018-8-25 06:01
劫兆得意起来:“吴瞎子,你这就叫眼盲心不盲啦。”对岳盈盈眨了眨眼:“光这几支面人儿不算本事,让你瞧瞧咱们吴大爷的看家本领。”
吴瞎子打开斑剥的木箱,摸索着拿起一根竹篾,眯眼凝神:“我准备好啦!
四爷。您给说一说,姑娘生得什么模样?”
劫兆故作沉吟,拉着她的手小退半步,上下左右直打量,瞧得岳盈盈脸颊发烫,嗔道:“贼眼溜溜的看什么?小心我挖出你的眼珠子!”随手一挣,这回居然轻而易举的甩开了掌握,指尖犹温、骤离热掌,胸口忽有股说不出的滋味。
“你听好了,”劫兆背转身,迳对吴瞎子说:“姑娘身如斜柳、腰如约素,眉黛如画,英气凌于娇美;眸盈似雪,飒烈不掩温柔。秋水为神玉为骨,夏胜荷茎冬胜梅。风吹薄命,举世红颜皆蔺草;不畏横逆,唯有此花向天飞!还有……姑娘爱穿红衣,宁为俗红留清艳,你别忘了。”
岳盈盈听得有些痴,身子微颤,忽见吴瞎子双手在箱后飞快动起,右手的指缝间隐约夹了枚削尖的竹片,连捏带抹,不消片刻便含笑递出一支面人儿,绛红衫子裹着高挑曼妙的身段,双腿修长,作奔月形状,眉目宛然,竟与岳盈盈有几分相似,凝眸望远的神情既飘逸又高洁,直如仙子出尘。
她伸手要接,又觉不可思议:“老伯伯,您怎知我的模样?”
“我是不知。四爷说了,我便照着做。”吴瞎子摇头微笑:“这是四爷眼中的姑娘。”
(他……眼中的我?)劫兆见她呆呆出神,迳自接过面人儿,轻轻握入她手里,笑道:“怎么样,他很厉害吧?”
岳盈盈拿着捏面人儿,任他握着自己的手,忽尔回过神来,双颊晕红,眸里却隐有水光。
劫兆不知怎的尴尬起来,抓了抓头,故意嘻皮笑脸:“光听形容便能捏出神韵,这是南瓦巷街吴瞎子的绝技,普天之下再无第二家。你要不试试,也让他给我捏一个?”
岳盈盈破涕为笑,嗔道:“那还不容易?老伯伯,请帮我捏一支好色又不要脸的癞皮狗,拖了一口袋金银财宝,满街乱跑。”
劫兆大喊冤枉,吴瞎子却说:“四爷,姑娘算是看透你啦。”
劫兆哭笑不得:“他妈的,你个吃里扒外的老东西!”
旁人都笑起来。
岳盈盈将那支面人用手绢包好,小心收入行囊,告别了吴瞎子,两人并肩前行。
劫兆拿着原先那支宫装美女,比手划脚解释:“吴瞎子的玩意儿还有另一样好处。这面团都是掺糖、掺桂花末子蒸熟了的,又甜又香,以防小孩看了嘴馋,忍不住吃落肚去。”唯恐她不信,一口便咬掉了美女的脑袋。
岳盈盈阻之不及,气得哇哇大叫,一拔眉刀:“这样美的姑娘都下得了手,看我给她报仇!”
劫兆心想吃都吃了,难不成吐出来还你?二话不说,拔腿就跑。两人打打闹闹,不一会儿来到街边一处广场,场中有座规模盛大、建筑气派的宫观,虽然晌午已过,香客仍络绎不绝,庙门上方高悬着乌木泥金大匾,正写着“黄庭观”三个大字。
当今天下道脉之中,天城山黄庭观算是极为兴盛的一支,掌教黄庭老祖号称一百六十多岁,是神仙般的传说人物,声名犹在中宸六绝之上,信徒流布极广,在各地都有分观。京城是照日山庄的势力范围,劫家历代均遣子上天城山学艺,关系之亲密不言可喻。这城东的黄庭分观由绥平府出资修缮、添供香油金身,迄今已逾五十年。
由此推断,当日城外紫云山的那座黄庭观,应该是在更早之前毁弃的。
劫兆突然想起梦中之人的话语,不由得停下脚步。
岳盈盈见是黄庭观,面上一红,却看劫兆蹙起眉头,神色罕有的凝重,脱口低声问:“怎么啦?”
劫兆摇摇头:“我做了个怪梦。”将梦里那人说的话转述一遍。
岳盈盈武功高强,自来不信鬼神,微侧着粉颈沉吟:“多半是你日有所思,才在梦里又虚构了那人。”
劫兆还是摇头:“到底是谁救了我们?我与司空度明明清醒,却动弹不得,这又怎么说?”
说话之间,忽见一高一矮两条身影从前头巷子转了过来,相偕踏入观门。矮的圆如肉球,高的婀娜白皙,正是“五斗将军”道初阳、“九天玄女”法绛春夫妇。
“‘发春’她们怎么也来了?”劫兆陡地想起了三哥劫真所言,一击手掌:“是了!发春忒想比剑,定有致胜的秘密藏在这里。”拉起岳盈盈的手,随后跟入黄庭观。
岳盈盈听他说起比剑夺珠的因由,以及劫真的推断等,不觉失笑:“你三哥说得有理,只怕是你想错了辙。将军箓与黄庭观虽同属道脉,但一是符箓派、一是丹鼎派,彼此间至多是游方挂单的交情;要说干系,你家累世求教于天城山,可亲得多啦,法绛春怎能向黄庭观借将?”
劫兆一愣,觉得她言之成理,只是面子上挂不住,一迳握着她纤长的玉指,低头猛往前冲:“总之……总之看看又不会死!天知道牛鼻子是不是都穿一条裤子?”
岳盈盈抿嘴忍笑,任由他拉着:“是啊是啊,道士的裤子挺大,那也是很难说的。”
法绛春夫妇入了大堂,与一名身穿杏黄大袍的知客道士寒暄些个,被延往后进。
劫兆正要尾随,背后忽有一人叫唤:“四爷!真是久见啦。”
回过头,一名青年道士稽首执礼,同样是黄袍玄冠,正是中京城东分观的新任知堂执事真启。
天城山除了百岁奇人黄庭老祖之外,现今的弟子计有“玄、元、真、应”四辈,这真启只比劫兆大了几岁,当年曾在本山的元清道长座下一同习武,算得上是一起闯祸受罚的童年玩伴。
两人多年没见,把臂相叙,劫兆笑着说:“几时上京的?也不来寻我!你小子倒挺本事,年纪轻轻,居然混到中京分观来当执事啦!过两年只怕要接掌本山了罢?”
真启连忙稽首:“四爷说笑了。这儿的观主元常师伯要调回本山,家师近日将赴京接掌观主,命我先行,来瞧瞧京里的风土。”
劫兆当年在山上学艺,可也没少挨了元清的板子,一点都不想看到他,胡乱应付几句,忽问:“元常道长呢?我爹今年过生日时,想给观里添点什么,让我跟道长商量商量。”
真启眉目一动,稽首道:“师伯适巧不在。要不我让师伯回来之后,到府里问候庄主、四爷?”
劫兆摇摇手:“何必这么麻烦?我到后堂候着,元常道长回来,再烦你通报一声。”
真启无可奈何,引两人往内堂去。
黄庭观拜的是元始天尊,神像立在大堂之内,供信众门徒顶礼,内堂则空置一座神龛,名目曰“接神”,因为黄庭老祖虽然百六十岁,毕竟还未羽化登仙,不准门徒建立生祠膜拜,门人弟子便立着空龛,以示“师尊常在”的意思。